《魅影缝匠》这部电影对白可说不多。但有几句倒是颇令人印象深刻。有些说来令人感动,有些说来耸动。说到底,我觉得是一种受虐与虐人式的又传统又前卫的爱情。老实说,这种感情看似诡异迷离,但却无所不在。

时代背景在1950年代的伦敦。男主角是定制高级服饰的一流设计师。他个性一丝不苟,讲究“繁文缛节”等一堆规矩,说话有礼却又尖酸,虽然从事与女性“肌肤亲近”的服装工作,但让人有遥不可及的感觉。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而影响他最明显的是念念不忘的母亲,还有帮忙一手打造服装事业的姐姐。他有很明显的恋母情结,母亲的鬼魂深驻在心中,不曾离去。加上姐姐刻意的保护与经营,他可说是个坐拥女人国里的帝王,但其实内心又脆弱得像一个宠坏的小婴儿。

女主角是一个很平凡的餐厅侍女。她一直不喜欢自己肩膀宽,脖子细,胸部小,屁股太大等等。但男主角对服装的精湛设计,可以让她该有料的地方就有料。好的服装设计,可说让她美梦成真。何谓好的设计。

电影中的设计,包括透过立领,大翻领,收腰,或蓬蓬裙、或长及拖地的裙子等设计,确实可以让女人的身体俨然像是一个完美比例的三D立体展示台,好似是会移动的建筑物,可以让女人更有勇气与自信面对众人眼光的扫射。某种程度,男主角的服装设计,确实有掌握到一些订制服的精神与美感,难怪让伯爵夫人或公主也趋之若鹜。但在一个这么抱定单身主义且很难搞的男人身边,必然很不容易。女主角究竟如何掳获此人的心,没有看到最后,你常会被女主角一往深情、温柔似水与坚若磐石的一面所折服,只是到了最后,我就不得不掩面而叹了。这种扭曲与互虐式的情爱,真的很令人错愕又偏偏熟悉。

雷诺斯对于自己打造的服装王国,其实也是固若磐石,不容他人挑战或质疑。而且他的坚持非常的多。包括对于艾玛在餐桌上刮吐司、敲蛋等的声音等,都认为根本是受到“万马奔腾”的折磨,面露极度痛苦、厌恶表情。某种程度,雷诺斯应该是属于高敏感的族群。所以有吹毛求疵与歇斯底里特质。但是艾玛却一步一步地坚持以自己的方式来爱他。以取代家人原本的坚固关系。

包括后来艾玛想要给雷诺斯一个惊喜,包括为他做浪漫的烛光晚餐。可惜当晚成了两人的唇枪舌战,因为雷诺斯就是讨厌惊喜,只喜欢可以控制、掌握熟悉的状态,而这些透过熟悉所建立的铜墙铁壁,正是隔绝了艾玛与他的强大距离与阻力。艾玛知道若是无法把这些墙推倒,艾玛势必会成为下一个被抛弃的局外人。如何从墙外变墙内,甚至另筑一道墙呢?后面就不免惊悚了。

因为艾玛发现当这个工作狂倒下时,就会变得非常开放、脆弱与温柔。像个婴儿般非常柔弱。否则他的墙势必无法推倒。也无法让他从依赖家人到依赖自己。这个计谋看起来太惊悚,但实际上,很多女人确实会透过各种方式来弱化对方,好让对方变得脆弱与依赖自己,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捍卫这份情感。

一如雷诺斯的母亲与姐姐给予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好来凸显自己的价值与地位。这其中也包含很多彼此受虐又互相需求的状态。我看到这里就不免叹息了。我想到很多过于付出的人如何透过让对方一味依赖自己,让对方却远离了适应人群与社会应有的训练。这在东方的社会其实是非常常见的依附状态。这电影为这种捏曲的爱情做了很温柔而战栗的控诉,虽几近于无限的慈悲与包容,这种母性肥大,却足以令人窒息与不寒而栗。

这电影我喜欢吗?我很喜欢那种细致缓慢的情境,很多画面如诗如画。也喜欢男主角不言而喻的种种复杂而细致的情绪变化。对于人性的描绘,也有其独到的观察与展现。我认为这种颇为扭曲的人际关系,对于外在有很大的工作成就、内在很压抑、脆弱、敏感、原始的情感者所形成的个人特色,容易与恋人产生近乎病态的共依附关系,这其实在艺术界或各个领域其实并非少见啊。

我所喜欢的丹尼尔·戴-刘易斯,不愧是一代影帝,他诠释一个很神经质、敏感与抑郁、外在强大但内在脆弱无比的男性,可说演得相当到位。听说他入戏到后来变得相当抑郁而难以抽离,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全然投入与精湛演出。但看完之后,那种复杂的滋味就和他表情一样,成为不可承受之轻,却又难以言说。